「苏:又,如果一个过路人发出声音,引起囚徒对面洞壁的回声,你不认为,囚徒们会断定,这是他们对面洞壁上移动的阴影发出的吗?」
「格:他们一定会这样断定的。」
「苏:因此无疑,这种人不会想到,上述事物除阴影而外还有什么别的实在。」
苏格拉底不止有慧眼,耳朵应该也灵光。
阴影移动的视像,和路边小调被洞壁反弹的回声同时呈现在囚犯的知觉里,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在意识里建立起了影像和声音的联系,认为这个小调就是来自于那块黑色的斑驳。这就仿佛我们每个人在襁褓之中,哇哇啼哭时,母亲的脸颊和「妈妈」这个声音总是同时出现。须臾,我们便牢牢地把这个称谓,和拥有这张肖像的人拽在了一起。
从那时开始,我们便不停地定义自己认识的各种「真实」。闪烁着黄色,跃动的光芒,伴随有噼噼啪啪声音的,是篝火;一串串紫色或绿色晶莹颗粒,发出诱人香味的,是葡萄;黑色眼镜,瘦长身材,说法语的,是 Jean-Jacques Dumont。如果哪天我看到他对着我张嘴,同时却听见一口流利的京片子,我自然会疑惑,站在我面前的那个人,到底是不是我们亲爱的 JJD。抑或我在梦中 ?
Bill Viola就是能够创造这种梦境的人。
《The Reflecting Pool》是个让人找不到真实依据的地方。一个二元的空间,池水和树林各占一方。在影片走过五十三秒之后,哪个才是真实的世界,我们便无从知晓。时间从那一刻开始分道扬镳,而我们却被留在了岔道口上。影片中唯一的,树叶的沙沙声自始至终,无情地旁观,津津有味于观众的彷徨。我们无助地发现,只有粼粼波光的水池,一直被认为只有虚像的地方,用来嘲笑纳西瑟斯的地方,才更像我们所认识的真实。但是很快,高速轮换的白天和黑夜,各种不同形状的波纹互相间交织,此类等等影像,又和我们的认识背道而驰。于是,新的疑惑陡然而生。
这是一个七分钟的梦。梦醒之时的感觉却与平日里截然相反。
早上醒来,懒腰一个,哈欠数只,转头一看,手机上说是 6:00,电脑上说是 6:02,收音机上显示是 5:59,手表指针指着 6:05,而 Freebox 上,6:01 的字样蔚然在目。上网解闷,看到有的专家说苹果带皮吃营养丰富,有的专家说苹果削皮吃保护健康;新闻里说形式一片大好,论坛里说工资不动物价飞涨;欧洲人说西藏渴望独立,中国人说藏民希望稳定。我仿佛穿梭在不同的空间里,看着各出互相矛盾的戏剧,在同一个时间里上演。哪个是真实?
这是一个七分钟以外,延伸到永远的梦。
二〇〇九年五月五日